临时病房的窗棂糊着一层薄纸,被穿堂风鼓得如同濒死蝴蝶的翅膀。
雷烈刚用热水浸湿毛巾,就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 本该昏睡的雷啸天竟直挺挺坐了起来,枯槁的手指死死抠着被单,指节处的皮肤崩得像晒硬的牛皮。
“爹?”
雷烈转身时带起的气流,让床头柜上的药碗轻轻震颤。
青瓷碗沿还沾着褐色药渣,是林溪中尉刚送来的镇痛剂,此刻却在雷啸天骤然亮起的目光里,显得多余而可笑。
雷啸天没看他,浑浊的眼球死死盯着雷烈后背,喉结滚动得像吞了颗生鸡蛋。
“把衬衫脱了。”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每说一个字,胸口就剧烈起伏一下,仿佛在与肺叶里的积痰搏斗。
雷烈解开第三颗纽扣时,脊柱突然传来熟悉的灼痛。
那颗嵌在第三腰椎的钨钢弹头正随着心跳搏动,在皮肉下鼓起道狰狞的棱线,像条即将破体而出的小蛇。
当他将衬衫褪到肘部,雷啸天突然掀开被子扑过来,枯瘦的手掌精准按在凸起处,力道大得几乎要掐进骨头缝里。
“呃 ——”
雷烈闷哼一声,这触碰远比弹头的灼痛更让他心惊。
父亲的掌心布满老茧,指腹的纹路里嵌着些青黑色的碎屑,凑近了闻,有股淡淡的硫磺味 —— 那是铸甲师特有的印记,来自高温熔炉里的耐火泥。
“三十年了...”
雷啸天的指尖在弹头上轻轻摩挲,像是在抚摸件稀世珍宝,“当年玄甲卫的熔炉,烧得比这弹头烫十倍。”
他突然转头,眼球上的血丝如蛛网般蔓延,“你以为这是普通的钨钢?”
雷烈的呼吸猛地一滞。
三年来他无数次猜测弹头的来历,从缅北叛军的制式步枪到九商盟的特制弹药,却从未想过会与父亲扯上关系。
床头柜上的相框里,穿中山装的雷啸天正笑着给少年雷烈整理衣领,那时他的手掌还没有这么多伤疤,指节也未曾扭曲成这般骇人的形状。
“大夏国三十五年,你刚满周岁。”
雷啸天的声音突然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病房的白墙,回到了那个弥漫着铁屑味的工坊,“玄甲卫都护府来人,说要铸一批‘镇魂铁’,点名要我亲手淬炼。”
苏清依端着煎好的药汤进来时,正听见这句。
青瓷药碗在她掌心微微颤抖,碗底的药渣沉淀成奇怪的形状,竟与雷家老宅地基下挖出的玄甲碎片轮廓重合。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蓝布日记,封面边角的牛皮纸突然传来一阵灼热。
“他们给的图纸...”
雷啸天的手指开始发颤,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疼痛,“要在弹头里掺活人骨粉,说是能让铁料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