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座城市被“逆名香”的阴毒之气笼罩了太久,形成了一层厚厚的屏障。
正向的力量无法穿透,反而会被阻隔。
必须用同源的、微量的“毒”,才能打开那道封闭的门!
以毒攻毒!
她当机立断,对身边的助手低喝一声:“把那个拿来!”
助手递上一个油纸包,里面正是陆九派人加急送来的“逆名香”残灰。
白桃毫不犹豫地将极少量的残灰混入了即将分发给众人的新制祭香之中,那比例被她控制得极为精妙,既能充当引子,又绝不会伤及心神。
当混有残灰的第一缕青烟从一位老妇手中升起时,奇迹发生了。
原本照亮碑林的冷蓝色地灯,竟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齐齐转为温暖的橙黄色。
人群中,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突然“哇”的一声跪倒在地,指着那袅袅青烟放声痛哭:“爷爷!爷爷我记起来了!你叫我‘狗剩’!我叫狗剩啊!”
这一声哭喊仿佛一个开关,瞬间引爆了全场。
压抑已久的情感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哭声、喊声、夹杂着一个个曾经无比熟悉却被强行遗忘的名字,在碑林上空交织回响。
“爸!陈建军!我想起来了!”
“阿婆……你最爱吃我做的桂花糕……”
那晚,归名碑林的哭声,响彻了半个南京城。
与此同时,陆九将一份改良后的祭香配方,连同那句“毒可为药,恶亦能成善”的感悟,匿名送至了城南各大香坊。
附言只有短短一行字:“此香不敬鬼神,只敬记得的人。”
不出三日,全城百姓争相定制这种能够唤醒记忆的“真名香”,沉寂多年的香铺重现烟火,日夜不休。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兵,更是在家人的搀扶下,带着全家来到归名碑林。
他没有哭,只是颤抖着点燃了三炷香,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天空高喊他亡妻的乳名:“小翠!我来看你了!”
那一声呼喊,饱含了半个世纪的思念与愧疚。
也就在那一刻,设在南京地下的监控残站,最后传回的一组数据显示:南京城的地脉波动频率,在经历了长达数十年的紊乱和衰弱后,首次稳定在了被命名为“安宁共振带”的健康频率上,并持续了整整七日。
白桃在整理那晚的祭礼笔记时,发现了一只被遗忘在祭台上的香包。
香包里没有贵重物品,只有一张小纸条,字迹歪歪扭扭,是一位老妇人留下的:“我夫姓陈,逃难时文书丢了,名字没来得及签上碑。但我今日烧香,心里写的、嘴里念的,都是‘陈大郎’——那是我刚嫁给他时,我妈当着全村人叫他的名字。”
白桃握紧那张纸条,忽觉指尖的银针再次传来一阵温热,不同于那晚的灼烫,这一次,更像是有谁的手掌,在暮色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无言的嘉许。
她抬起头,暮色四合,碑林上空的青烟已然散尽,但那一个个被唤醒的名字,仿佛还飘荡在空气里,融入了这座城市的呼吸。
地下深处,那颗曾裂纹遍布的心跳水晶,此刻正静静地散发出琥珀色的柔光,如同一个安然熟睡的婴儿,呼吸平稳而有力。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银针,针尖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泽。
她忽然意识到,无论是祖父的医书,还是她所继承的针术,其根本并非只是为了诊脉、开方、治愈肉体的伤痛。
那些草药的性味、穴位的流转、乃至香料的配比,都是一种语言。
一种能够与人的记忆、情感,甚至与整座城市的魂魄直接对话的语言。
而这种语言,在漫长的岁月里,几乎失传。
这一次是侥幸找回,下一次呢?
如果再有一次集体性的遗忘,谁来将它唤醒?
这传承,不能只握在她一个人手里。
针,不仅能刺入穴位,更应该像笔一样,将这门“语言”记录、传授下去。
它需要被更多的人听到、读懂、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