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海一刀猛地挣脱娘亲试图拉住他的手,踉跄着站起身,尽管双腿虚软,他仍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毫不犹豫、甚至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纵身跳入了那十二月冰冷刺骨的潭水之中。
“我什么也不怕,只要能报仇!”
水花四溅,寒意瞬间包裹了他瘦小的身躯。他沉入水中,紧闭口鼻,不敢挣扎,只是任由冰冷的湖水吞噬自己。
岸上,时间一点点流逝。潭水归于平静,只有细微的气泡偶尔冒上来。那个站在神侯身旁、年纪较小的孩子,忍不住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不忍:“义父,他……他会被淹死的……”
神侯却转过头,目光锐利地射向一旁依然背对着水潭、跪得笔直、肩膀却在微微颤抖的路华浓,语气听不出情绪:“为人父母者,竟不为自己儿女的性命担忧吗?”
路华浓没有回头,她的声音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空洞而绝望:“他如果进不了神侯的山庄,学不到报仇的本事,迟早……都会饿死自己。现在死,和那时死,又有什么分别。”
“会吗?” 神侯追问。
路华浓想起儿子这五日来的决绝,想起他眼中那比磐石还要坚硬的意志,头却垂得更低,眼中是一片死寂的灰败:“会。因为他的性格……比石头还要坚硬。”
神侯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满意之色,他微微颔首,对身旁那个刚刚开口的孩子吩咐道:“海棠,救他上来。”
被称作“海棠”的幼童显然早已等待多时,她清脆地应了一声:“是!”
接着,那道小小的身影便如同灵活的鱼儿,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了冰冷的水潭。
八岁的归海一刀,是当真不会游泳的。
不通水性的他,在跳入湖中的那一刻,便已抱了必死的决心。他努力屏住呼吸,不敢胡乱挣扎,生怕违背了命令,只是任由自己的身体,向着幽暗冰冷的潭底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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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凉的湖水剥夺了他的体温,麻痹了他的知觉。
周围是死寂的冰冷。他的双腿因为温度骤变而剧烈地痉挛抽搐,剧痛难当。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窒息的痛苦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渐渐的,除了那无孔不入的、浸入灵魂的寒冷,他连腿上的抽痛都几乎感觉不到了。意识开始模糊,思绪变得混沌,沉重的眼皮无力地阖上,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
就在他几乎排尽了胸腔中最后一口气,以为自己即将葬身在这片冰冷水底,与爹爹团聚的时候,一只温暖的小手,牢牢地抓住了他冰冷僵硬的掌心。
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暖意,顺着相触的皮肤传递过来。紧接着,一股温热的呼吸,贴上了他冰冷的嘴唇,一股救命的空气被小心翼翼地渡了过来,瞬间抒解了他那几乎要爆炸的胸腔与濒死的憋闷。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朦胧中,他看到一张如瓷娃娃般精致的小脸近在咫尺,白皙精致,眉眼如画,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写满了认真与专注。见他开始恢复意识,那温热的、小小的身体立刻环住了他,奋力地向上游去。
父亲常常训诫他: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劫后余生的惊艳与汹涌澎湃的感激之情,瞬间充斥了他冰冷的心房,化作了一种懵懂而强烈的情愫。女孩柔软的黑发如同海藻般在水中散开,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带来一阵微痒。
在这生死边缘的冰冷水底,被她那柔软而温暖的身体紧紧环抱着,八岁的归海一刀心中,竟生出一种荒唐的念头:
他希望这条通往水面的路,能再长一些,再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