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在陈墨脸上,一明一暗。他手中那块染灰的铁片还残留着西山矿脉的尘土,指腹摩挲过杂质边缘,粗糙感顺着神经传至指尖。
他将铁片轻轻放在桌角,与慕容雪送来的密档并列。目光扫过运输路线图上的红线,他抬手召来传令兵。
“去账房,请苏婉娘即刻过来。”
一刻钟后,脚步声由远及近。苏婉娘推门而入,翡翠算盘抱在臂弯里,珠串轻响,像是风掠过檐下铜铃。她未多言,只微微颔首,走到案前站定。
陈墨把铁片推到她面前:“这是从楚红袖的轴承残件里提取的原料,出自李氏控制的西山矿脉。他们用劣铁冒充军械钢,每月初七运往城南锻坊,签章是李家商号。”
苏婉娘指尖抚过铁片断面,眉心微蹙。她取出随身香囊,抖出一小撮粉末洒在表面,颜色未变。
“没掺铅,也没镀金。”她声音很轻,“但他们敢这么干,就说明——信用已经松动了。”
陈墨点头:“现在轮到我们动手。”
苏婉娘低头拨动算盘,珠子滑动极快,却无声。片刻后,她抬眼:“五千枚新币,今日可备齐。磁粉剂量控制在‘可见不可测’的程度,只有你们的磁暴装置能激活。”
“够了。”陈墨道,“完颜玉那边有消息吗?”
话音刚落,窗棂轻震。一只鹰爪扣住窗沿,追风隼扑翅而入,脚上绑着竹筒。苏婉娘取下筒中信笺,展开看了一眼,递给陈墨。
“突厥可汗今日午时,要用新币结算三百匹战马订单。”她说,“监币官亲自验钞,但只查成色和重量,不试磁性。”
陈墨起身走向墙边机关箱,掀开盖板,露出一组嵌套齿轮与铜线圈。他旋动三枚刻度钮,低声问:“多久能覆盖三十里?”
“三息内完成全频激发。”苏婉娘站在他身后半步,“只要钱币进入共振范围,就会脱离重力束缚。”
“那就等午时。”他说,“让所有人在城墙上看清楚。”
***
正午时分,阳光斜照。
阴山北麓的贸易集市人声鼎沸。草原商人围在马市高台下,争抢编号为“庚七”的优质种马。一名突厥军官捧着钱袋走上台,当众倒出数十枚新铸草原币,银光闪闪。
“这是大汗特批的新款。”他高声道,“用于军资采购,通行全域。”
台下众人纷纷掏出同款钱币查验。有人咬了一口,有人对光照看,皆无异样。
就在交易即将完成之际,天空骤然一颤。
那些散落在桌面、掌心、钱袋口的草原币,忽然集体离地升起,如被无形之手托起。它们缓缓旋转,排列成一个巨大“亡”字,悬于集市上空,持续数息不散。
人群瞬间死寂。
紧接着,惊叫四起。有人扔掉手中的钱币,有人扑向自己的货箱翻找,更多人跪倒在地,口中念诵祷词。那枚“亡”字在空中停留七息,随后轰然溃散,钱币如雨落下,叮当作响。
远处城墙上,慕容雪立于箭楼之下,望着北方混乱景象,手指无意识抚过连弩弦索。
“比刀剑更狠的,是让人自己不信自己。”她低语。
身旁副将忍不住问:“他们会停用这种币吗?”
“不会。”她摇头,“可汗不会认输。他会说这是神罚,然后加倍推行新币,以证天命所归。但人心……已经裂了。”
***
账房内,苏婉娘合上最后一本流水册。她将翡翠算盘置于案首,轻轻一拨,珠子归位。
“通知各商铺,从申时起,启用新度量衡标准。”她对身边管事道,“所有秤砣更换为‘轻衡制’,对外宣称是朝廷新规。”
管事迟疑:“若有人察觉不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