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风声

正月里的喧嚣终于散去,紫禁城重新恢复了井然有序的宁静。

连着一个多月的年节应酬,饶是孙妙青孙妙青这种上辈子被007福报淬炼过的铁人,也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懒劲儿,恨不得就此瘫在榻上,睡到地老天荒。

春熙殿里炭火烧得暖融融的,她歪在榻上,盖着薄毯,不知不觉就眯了过去。

春喜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示意殿里伺候的小宫女都退下,自己则快步凑到正在理顺衣物的春桃耳边,激动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姐姐,”春喜压着嗓子,那声音细得跟蚊子哼哼似的,脸上却是憋不住的喜气,“你算着没?主子这个月的月信,迟了快十天了。”

春桃叠衣服的手一顿,眼睛倏地亮了,猛地回头看她。

两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激动得脸颊都有些发红。

“我的老天爷,”春桃的声音也跟着压了下来,心砰砰直跳,“年前年后忙得团团转,我竟把这茬给忘了!若真是……那咱们春熙殿可就是双喜临门了!”

六皇子已经两岁(虚岁),主子若是再添一位,这宫里头的位置,那可真是坐得稳如泰山了。她们这些做奴才的,腰杆子也能挺得更直。

“可不是嘛!”春喜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悄声道,“我瞧着主子这几日也贪睡得很,八九不离十。”

“说什么呢?”

榻上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孙妙青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掀开眼皮看着她们,人还歪着,眼神却清明得很。

两个丫头吓了一跳,回头笑道。

“主子恕罪。”

“起来吧。”孙妙青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多大的事,值当你们俩跟做贼似的在这儿嘀咕。”

春桃胆子大些,上前为主子捶着腿,试探着问:“主子,您自个儿……没感觉吗?”

孙妙青能有什么感觉,她只觉得是年底冲业绩太累,年后综合征犯了。

但月信这事,确实是个硬指标。

她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这身体今年才十九,搁上辈子,还是个在大学里一边哀嚎“高数杀我”,一边盘算着周末去哪儿玩的年纪。

现在倒好,大儿子已经会满地跑了,二胎可能都在路上了。

这操蛋的人生。

如果真有了,那就是她穿越以来,最成功的一笔项目追投,也是风险最高的一次豪赌。

“春喜,你来把下脉。”孙妙青伸出手腕。

春喜连忙净了手,三根手指搭了上去,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连春桃的呼吸都放轻了。

片刻后,春喜收回手,脸上神色有些微妙:“娘娘凤体康健,并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孙妙-青端着茶盏,气定神闲。

“只是日子尚浅,脉象滑而不显,奴婢不敢妄下定论。还请娘娘再静养些时日,届时再请脉,或许才能明了。”

春喜和春桃的脸上都掩不住失望,那点刚燃起来的火苗,又被一盆冷水浇了下去。

孙妙青倒是半点不在意,她呷了口茶,慢悠悠地开口:“嘴都给我闭严实了。八字没一撇的事,嚷嚷出去,是嫌咱们春熙殿太清静?”

两个丫头一听这话里的分量,连忙点头如捣蒜。

孙妙青放下茶盏,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枝丫,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这宫里,最见不得龙裔的,就是景仁宫那位“打胎办主任”。

这事儿若是真的……那可就不是添丁进口的喜事,而是悬在头顶上的一把刀。

这个新“项目”一旦立项,就必须立刻组建最顶级的安保团队,不然等不到A轮融资,就得被那位“风投杀手”给搅黄了。

在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之前,任何风声,都可能变成捅向自己的利刃。

“春喜。”她忽然开口。

“奴婢在。”

“去太医院,”孙妙青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就说本宫近来食欲不振,想请卫临太医明日过来瞧瞧。记住,别声张,只私下问他何时得空。”

春喜一愣,但立刻领命:“是,奴婢明白了。”

卫临是她走包衣关系塞进去的,又出钱出人脉让他拜在了温实初门下。看完整个剧本,对温实初的实力还是认可的,卫临就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可靠的“技术顾问”。

孙妙青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眼神沉静。

皇后那条鲨鱼,对血腥味最是敏感。

在自己这艘船还没露出任何破绽之前,她必须先把防鲨网给建起来。

刚进入三月,皇帝的心情似乎极好,一日散朝后便直接来了春熙殿。

“看你近来懒懒的,没什么精神,”皇帝捏了捏她的脸颊,“四月你生辰,朕给你大办一场,热闹热闹。”

孙妙青顺势靠在他肩上,笑道:“臣妾谢皇上恩典。只是大办又要劳民伤财,臣妾怕……”

“怕什么,”皇帝心情舒畅,大手一挥,“你给朕生了六阿哥,这是你该得的。对了,五月是万寿节,朕已下旨,让你哥哥孙株合押送苏州新织的贡品进京贺寿,顺道把你的母亲也接来,好操办他的婚事。”

小主,

孙妙青心里一动。

哥哥要来,母亲也要来,婚事是幌子,真正的重头戏是那些贡品,和藏在贡品里的账本。

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真的吗?那臣妾可要好好准备了。”

皇帝看着她高兴,自己也龙心大悦,又陪着她说了会子话才离开。

人一走,殿内的暖意仿佛都真实了几分。

孙妙青脸上的笑意却淡了下去。

一个在肚子里,一个在路上。

这两张牌,一张都不能出岔子。

日子照旧过。

无论这肚子里是不是已经悄悄揣上了一个新项目,孙妙青的作息依旧精准得像上了发条的钟。

每日晨昏定省,逗弄塔斯哈,看账本,处理宫务,一切都井井有条。仿佛那个“月信推迟了十天”的消息,不过是午后昏昏欲睡时的一场梦。

但她心里清楚,这不是梦。

这是在刀尖上走钢丝,底下是万丈深渊。

“主子,这是瑞珠刚叫人送来的,说是御膳房新做的杏仁酪,特意给您留的。”青珊将一碗温热的甜品呈上来。

孙妙青舀了一勺,没吃,只放在鼻尖闻了闻。

“赏给小卓子吧,就说他当差辛苦了。”

这点小恩小惠,是维系“线人”关系的必要成本。瑞珠那条线,如今是越放越长了。

果然,不多时,瑞珠就亲自过来了,脸上带着几分掩不住的得意。

她先是规规矩矩地请了安,才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主子,成了。”

孙妙青眼皮都没抬一下,只轻轻“嗯”了一声。

瑞珠继续道:“奴婢照您的吩咐,这几日日日都去‘偶遇’碧官女子。起初她还端着架子,奴婢送了两次点心,又替她骂了两回御膳房的奴才,她的话匣子就关不住了。”

“她说什么了?”

“什么都说。”瑞珠学着浣碧的语气,撇了撇嘴,“说自己一片好心绣了香囊,反倒被当众下了没脸。还说……若不是她姐姐那张脸,皇上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

孙妙青听完,终于笑了。

很好,鱼食已经吃下去了,就等鱼钩扎进肉里。

“继续。别太刻意,也别断了。缺什么了,就从我这儿拿些不打眼的东西送去,让她记着咱们的好。”

“奴婢明白。”

打发了瑞珠,孙妙青的目光落在了桌案的历书上。

五月初十五,万寿节。

她的指尖在“五月十七”那个位置上轻轻一点。

温宜公主的生辰。

“青珊。”

“奴婢在。”

“去库里,挑一柄小孩子玩的小玉如意,再配一对赤金的项圈手镯,要分量足,但样式别太张扬。”孙妙青吩咐道,“到时送到曹贵人宫里去,就说本宫贺温宜公主生辰,祝咱们的小公主岁岁无忧。”

青珊有些不解:“主子,这礼是不是太重了些?曹贵人如今……”

“如今她女儿就是她的命。”孙妙青打断她,“送东西,就要送到人心坎里。她现在最缺的,是旁人对她女儿的看重。你只管去办。”

一份重礼,既是给曹贵人看的,也是给翊坤宫那位看的。

她就是要让年妃知道,曹贵人这条船,已经开始摇摇晃晃,准备另寻码头了。

至于万寿节给皇上的贺礼,孙妙青反倒不怎么上心了。

她拿起针线筐里一个只绣了一半的香囊,上面是寓意江山永固的云纹。

如果卫临明日来请脉,确定了喜讯,那这个香囊,就是她今年献给皇上最好的贺礼。一个简简单单的香囊,配上天大的喜讯,比什么奇珍异宝都更能让皇帝龙心大悦。

但如果……只是空欢喜一场呢?

那她就得连夜赶工,把库里那块前朝大家亲笔题跋的端砚给包装一下,再配上自己写的贺表,务必要办得风风光光,才能不被旁人压住风头。

孙妙青放下手里那只绣了一半的香囊,心里轻叹一声。

Plan A失败,就得立刻启动Plan B。

“春桃。”

“奴婢在。”春桃连忙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