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喜脉惊澜

吉时一到,皇帝的仪仗浩浩荡荡,如一条金色长龙,缓缓游出了紫禁城的厚重宫门。

孙妙青站在春熙殿的廊下,静静目送那片耀眼的明黄远去。

她一直看到那扬起的尘土也彻底归于沉寂。

偌大的宫城,仿佛在瞬间被抽空了灵魂,一下子变得空旷,也静得可怕。

风穿过无人的宫道,带来一丝秋前的凉意。

孙妙青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一只手轻轻覆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快三个月了。

这孩子,来得可真是时候。

“主儿,风大,回屋里吧。”

春桃拿了件柔软的披风为她披上,忍不住小声嘟囔:“皇上都走远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孙妙青没有作声,只是专注地感受着手心之下,那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存在感。

这紫禁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聪明人。

最缺的,是时机。

而她的时机,就在肚子里。

她转过身,走进殿内,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姿态从容。

春喜端上新炖的燕窝,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沉静如水的侧脸,低声道:“主儿,这下宫里总算能清净些日子,您正好可以安心养胎。”

孙妙青接过温热的玉盏,闻着燕窝清甜的气息,眼底却是一片清明。

“养胎是自然。”

她顿了顿,声音很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但清净,可不是用来闲着的。”

孙妙青的目光转向春喜,问道:“你觉得,这宫里现在谁最希望我这一胎,能安安稳稳地生下来?”

春喜思索片刻,眼睛倏地一亮:“太后娘娘!”

“不错。”孙妙青赞许地点头。

太后盼着抱皇孙,已经盼了太多年了。

皇帝子嗣不丰,是她挂在嘴边,刻在心里的头等大事。

更妙的是,沈眉庄那桩轰动后宫的“假孕争宠”,算算日子,也快要爆出来了。

别人都当那是一场泼天大祸,避之唯恐不及。

可孙妙青却知道,那恰是为她量身定做,送上门来的东风。

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那场闹剧吸引过去,她反而能得了无人打扰的清静,安安稳稳地养胎。

在一场沸沸扬扬的“假孕”风波里,她这个“真孕”的,就成了最扎眼的定海神针。

不争,便是争。

到那时,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谁在踏实养胎,谁在兴风作浪,太后和皇上心里,会有一杆最清晰不过的秤。

这一步棋,叫一石三鸟。

“主儿,咱们真要带上她们?”

春桃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小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官司,“富察贵人那张嘴,简直没个把门的,安答应又跟个闷葫芦似的,能行吗?”

孙妙青没回头,只淡淡道:“棋盘之上,车马炮要有,兵卒也不能少。走吧,去寿康宫。”

寿康宫内,檀香幽幽。

那沉闷的香气,几乎让殿内的空气都凝固了。

太后端坐在榻上,双目紧闭,手中那串油润的蜜蜡佛珠捻得不紧不慢,仿佛已经入定,隔绝了尘世的一切纷扰。

富察贵人搜肠刮肚,总算想起个在娘家听来的笑话,卖力地讲完,自己先“咯咯”笑了两声,试图活跃这死寂般的气氛。

然而,殿内一片寂静。

她的笑声尴尬地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一张俏丽的脸瞬间憋得通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这简直是公开处刑。

孙妙青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面上却依旧滴水不漏。

她微笑着接话:“富察姐姐就是这么个直爽性子,听见什么有趣的事,总第一个念着要说给太后娘娘解闷,这份心是顶好的。”

轻飘飘一句话,就将富察贵人的鲁莽,变成了憨直可爱的孝心。

太后那沉重的眼皮,这才掀开一条缝,瞥了富察贵人一眼,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僵硬的气氛,总算化开了一丝裂缝。

一直垂首不语的安陵容,此刻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双膝在地上挪动,膝行上前几步,双手将一个小巧精致的锦袋高高呈上。

“臣妾……臣妾听闻太后娘娘入夜后腿脚容易发凉,便斗胆用艾草和姜绒做了个暖膝的香包。”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吐字清晰,带着一股江南水乡的温软。

“东西不值钱,是臣妾的一点心意。”

太后身边的孙姑姑上前接过,并未直接呈上,而是先放在自己鼻尖极快地闻了闻。

那张素来严肃的脸上,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她这才将锦袋递到太后面前。

太后睁开眼,低头看了看,又将锦袋凑近闻了闻那温和不刺激的药草香,才缓缓点头:“难为你有心了。”

殿内,再度安静下来。

孙妙青知道,轮到她这个真正的“主心骨”了。

她不动声色,只静静地等着宫女将一碟新做的牛乳糕端上来,还特意放在了她手边。

那股甜腻的奶腥味一靠近,孙妙青的胃里便是一阵剧烈的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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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连忙拿起帕子掩住口鼻,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下意识地将那碟点心往外推了推。

动作很轻,却足够让上位的太后看得一清二楚。

“怎么了?”

太后那双看似昏昏欲睡的眼睛,陡然间变得锐利起来,像鹰一样锁定了她。

春喜“扑通”一声立刻跪下,声音里带着急切:“太后娘娘恕罪!我们小主不是嫌弃点心!是……是小主这几日身子不爽利,闻着荤腥油腻的东西就想吐,胃口也差得很。”

太后是生养过三子一女的人,听到这话,眼神立刻就变了。

她的目光紧紧地、一寸寸地,落在了孙妙青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你家小主这个月的月事,可来了?”

这话一出,富察贵人和安陵容猛地抬头,震惊地看向孙妙青,脑子里像是被重锤狠狠敲了一下,嗡嗡作响。

春喜也反应极快地磕了个头,回道:“回太后娘娘,已经迟了快两个月了。”

孙妙青适时地起身,跟着跪下,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惶恐与不好意思。

“是臣妾的不是。臣妾想着自己月信向来不准,上月皇上又忙着避暑的事,臣妾怕是自己弄错了,便不敢拿这点小事去叨扰皇上和太后。”

太后的呼吸都重了几分,声调都变了,立刻发话:“去!传太医!”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太医便满头大汗地一路小跑赶来,跪在地上请了脉。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片刻后,太医收回手,满脸喜色地重重叩首。

“恭喜太后娘娘,贺喜太后娘娘!妙常在脉象滑实,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富察贵人“啊”地一声,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瞪得像铜铃,看看孙妙青,又看看已经喜上眉梢的太后,整个人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