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蓝顿残墟下的母性与质疑

王平米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灌满了蓝顿星球特有的空气——那是一种混合着铁锈与异星蕨类植物腥甜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提醒他眼前的残酷。他的目光越过悬浮的观测平台护栏，落在下方三公里处一片坍塌的蜂巢建筑上。那建筑曾是蓝顿文明的典型居所，银色的生物合金框架如今像被揉皱的纸团般扭曲，透明的穹顶碎成了无数菱形碎片，露出里面缠绕的紫色藤蔓，而藤蔓之间，一个蓝顿女人正跪坐在废墟中央。

女人有着接近深海的蓝皮肤，额头处嵌着三道淡绿色的发光纹路，那是蓝顿人情绪的外在表现——此刻，那纹路正以微弱且不规则的频率闪烁，像风中摇曳的烛火。她怀里抱着一个年幼的蓝顿孩童，孩子的皮肤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光泽，变得像褪色的蓝宝石，小手还紧紧攥着一枚彩色的晶体玩具，那是蓝顿孩童最常见的玩伴。女人没有哭，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用掌心轻轻拍打孩子的后背，嘴里念叨着细碎的音节，舒美丽后来翻译说，那是蓝顿语里的“我的星星，别睡，妈妈还在”。

“可是，我们刚刚开始，就给这个星球带来了巨大灾难？！”王平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甚至下意识地压低了音量，仿佛怕被下方的女人听到。他的指尖冰凉，紧紧攥着防护服的袖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作为跨宇宙探索计划的伦理顾问，也是米凡的父亲，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次行动的初衷，可眼前的悲剧还是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良心，“你看那个母亲，她的孩子没了，就算以后能复活，她现在承受的痛苦是真实的，这难道也是你推论的一部分？”

米凡就站在王平米身侧，比父亲高出半个头的身形显得格外挺拔。他顺着父亲指的方向看去，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既没有怜悯，也没有愧疚，反而抬起右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滑——一道淡蓝色的光屏瞬间展开，上面浮现出工业打印机与生物打印机的三维模型，模型细节清晰到能看到工业打印机底部的原子重组喷嘴，以及生物打印机内部缠绕的基因链图谱。“爸爸！您忘记了我们的工业打印机和生物打印机了吗？”他的语气平静，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笃定，仿佛眼前的灾难只是计划中的一个小插曲。

2. 原子重组与生命复活的技术底气

工业打印机采用“原子重组技术”，只要有足够的原材料，就能在24小时内重建比蓝顿星球原有建筑更坚固、更舒适的居所——米凡的手指在光屏上滑动，模型中的工业打印机立刻开始动态演示：一堆灰色的岩石被送入进料口，经过内部的粒子分解装置后，变成无数闪烁的原子流，再通过喷嘴重新组合，短短几秒钟，一座迷你版的蜂巢建筑就出现在光屏上，甚至比坍塌的原版多了一层防冲击的穹顶保护层。“蓝顿星球的地壳中富含铁、硅和碳元素，正好是工业打印机的理想原材料，我们的地面小队已经在五个区域建立了原材料采集点，每小时能提供足够建造三座中型居所的原料。”

生物打印机则能通过DNA样本，精准复制出生命个体，包括记忆和意识——米凡的手指转向另一侧的生物打印机模型，光屏上立刻浮现出一条螺旋状的DNA链，链上的碱基对以不同颜色标注，“也就是说，那些失去生命的蓝顿人，只要我们收集到他们的生物样本，就能让他们完整地‘复活’，甚至不会记得这场灾难。”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的无人侦察机在灾难发生后的十分钟内就已经升空，搭载的基因扫描模块能在不接触遗体的情况下收集DNA信息，目前已经收集到了超过三百个蓝顿人的生物样本，包括那个孩子的。”

王平米听到“复活”两个字时，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像是被强光刺痛。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后背轻轻撞上了观测平台的金属栏杆——他之前确实知道工业打印机的建造能力，毕竟在地球时，他亲眼见过米凡用这台机器修复过地震后的校舍，但他却刻意忽略了生物打印机的终极功能。不是忘记，而是不敢深想——当一项技术能随意复制生命，甚至保留记忆时，它带来的究竟是希望，还是另一种形式的亵渎？

他突然想起米凡在出发前说过的话。那是在“远航者号”母船的指挥室里，星图在两人头顶展开，无数星辰像碎钻般闪烁。米凡当时指着蓝顿星球的坐标，灯光照在他年轻的脸上，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爸爸，宇宙探索必然有代价，但我会让所有代价都能被弥补。”原来那时，米凡就已经考虑到了灾难的可能，甚至提前准备好了补救方案。自己刚才的失望和怀疑，不过是因为信息不全，却差点用“伦理”的名义否定了儿子的全盘计划。

3. 愧疚与初心：从质疑到重拾信仰

王平米缓缓松开了攥紧的拳头，指节因为长时间用力而泛着青白，他抬起手，轻轻拍了一下米凡的肩膀——力度很轻，带着明显的歉意。“是爸爸太着急了，误会你了。”他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眼神里的焦虑也消散了大半，“我刚才只看到了眼前的痛苦，却没看到你背后的准备，差点忘了我们出发时的誓言。”他顿了顿，目光重新投向下方的蓝顿星球，语气变得格外郑重，“我们不是侵略者，我们是拯救者，在任何时候，不要忘记我们的终极目标是建立大宇宙人类命运共同体——让所有智慧生命都能共享宇宙资源，不再有战争和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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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不是空话。王平米记得很清楚，地球联合政府为了推动“大宇宙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花了整整五十年时间。从修改星际探索法案，到建立跨文明伦理准则，再到投入万亿资源研发非攻击性的探索技术，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只为了避免重蹈百年前“阿尔法星系冲突”的覆辙。那次冲突因为人类探险队的鲁莽，导致两个文明爆发战争，最终两败俱伤，成为了地球星际探索史上最沉重的教训。

米凡感受到父亲手掌的温度，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难得的轻松笑容。他不是不理解父亲的担忧，只是在他的逻辑里，“结果”永远比“过程”更重要——只要最终能让蓝顿文明恢复，甚至变得更好，短暂的痛苦就只是必要的代价。“爸爸放心！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这句话，我刻在脉卡里，也刻在心里。”他说着，抬手调出了自己的脉卡界面——那是一块嵌在手腕上的透明芯片，上面除了基本信息，最显眼的就是“大宇宙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标语，用烫金的字体标注着，“您看，我每天开机都能看到。”

他收回脉卡界面，重新调出一段视频。视频的分辨率极高，画面清晰得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尘埃。视频开头是一座废弃的地球小镇，街道上堆满了坍塌的房屋碎片，路边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远处的山坡上还能看到小行星撞击留下的大坑——那是三年前小行星“碎星”撞击地球后留下的遗迹，当时这座名为“青溪”的小镇几乎被完全摧毁，居民全部撤离。

4. 青溪小镇的实验：毁灭与重建的佐证

“您知道吗？三年前我在地球做实验时，曾用这个废弃的小镇验证过打印机的能力。”米凡的手指在光屏上轻点，视频画面开始快进。只见三台工业打印机从运输车上卸下，展开后发出低沉的嗡鸣，机身周围泛起淡蓝色的光晕；紧接着，原材料运输车开始将废墟中的碎石、金属碎片送入打印机，原子重组喷嘴不断喷出闪烁的粒子流，一座座房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建——先是地基，再是墙体，最后是屋顶，甚至连小镇中心的钟楼都恢复了原样，指针还能正常转动。“从废墟到完整的小镇，只用了36小时，比预期还快了6小时。”

视频的后半段，画面转向了生物打印机。一只毛色杂乱的金毛犬躺在特制的容器里，旁边的屏幕显示着它的DNA图谱——这是小镇居民撤离时来不及带走的宠物，在小行星撞击后不幸死亡。生物打印机启动后，基因链开始快速重组，淡绿色的营养液不断注入容器，犬的身体逐渐成型：先是骨骼，再是肌肉，最后是毛发。大约8小时后，容器打开，金毛犬摇着尾巴走了出来，眼神灵动，甚至能准确认出工作人员手里拿着的旧玩具——那是它生前最喜欢的球。

“复活的动物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我们做过三个月的跟踪监测，它们的记忆、习性甚至情绪都和生前完全一致。”米凡的语气带着一丝骄傲，这是他最得意的实验之一，“当时青溪小镇的居民回来时，看到重建的家园和复活的宠物，很多人都哭了——您看这里。”他指着视频里一个老妇人，她抱着复活的金毛犬，手不停地抚摸着犬的头，脸上的皱纹因为笑容而舒展，“她后来给我写了一封信，说我让她的生活重新有了意义。”

王平米看着视频里的画面，眼里的疑虑渐渐消散。他记得这件事，当时米凡还邀请他去看过重建后的青溪小镇，只是他当时因为忙于伦理准则的修订，没能成行。现在看到视频，他才真正意识到打印机技术的力量——那不是简单的“修复”，而是真正的“重生”，不仅是物质层面的，还有情感层面的。他突然想起米凡小时候的一件事：当时米凡才十岁，用自己做的简易装置复活了一只死去的蝴蝶，虽然那只蝴蝶只活了一天，但米凡当时说的话他至今记得：“爸爸，只要有办法，我就不会让美好的东西消失。”

5. 创造者的逻辑：宇宙大爆炸与终极理论

“一个伟大的创造者，必然具有破坏者的能量——就像宇宙大爆炸。”米凡的手指在光屏上比划了一个圆形，虚拟的星系模型立刻在他指尖展开：先是一个致密的能量点，然后瞬间爆炸，无数粒子飞溅，逐渐形成恒星、行星，最后组成完整的星系。“宇宙诞生于一次巨大的毁灭，然后才有了无数的星系、行星，甚至智慧生命。如果没有那次爆炸，现在的宇宙可能还是一片混沌。”他的眼神变得深邃，仿佛能看到宇宙诞生时的景象，“我的计划也是一样，先打破蓝顿星球原有的平衡，再用打印机重建一个更稳定、更美好的文明——这不是破坏，而是升级。”

他之所以要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验证打印机技术，更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终极统一理论”。“您知道，现在的星际探索遇到了瓶颈——我们遇到的文明要么技术水平远低于我们，要么高到我们无法理解。”米凡的语气变得严肃，“上次我们在‘NGC 2237’星云遇到的文明，他们能随意操控时空，但我们连他们的能量来源都搞不清楚。如果不能找到一个统一的理论，将能量、物质和生命意识整合起来，未来遇到更强大的文明时，我们连对话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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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蓝顿星球，就是他验证理论的最佳实验场。“蓝顿文明处于中等技术水平，他们有自己的文化、情感和社会结构，却又没有足够的能力抵抗灾难——这正是我需要的‘变量’。”米凡解释道，“我想体验所有的经过，从灾难到重建，从冲突到和解，只有这样才能完全验证我的终极统一理论的正确性。我需要知道，当技术介入一个文明的生死时，会产生哪些连锁反应；我也需要知道，不同文明的情感是否有共通性，比如对失去的痛苦，对重生的渴望。”

他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王平米，眼神变得格外认真：“但我向您保证，我会让我破坏的一切都有一个美满的结局。蓝顿人不仅会复活，他们的文明还会因为我们的技术而进步——我们会教他们使用清洁能源，会帮他们建立更公平的社会制度，会让他们不再担心灾难的威胁。最终，他们会成为大宇宙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一员，和我们一起探索宇宙。”

6. 父亲的释然：信任与过往的承诺

王平米看着视频里重建的青溪小镇，又看了看身边眼神坚定的儿子，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他知道米凡从不说空话——从小到大，只要是米凡承诺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小时候承诺帮邻居修好坏掉的机器人，他熬夜查资料，用家里的废旧零件拼凑，最后真的修好了；后来承诺研发更安全的医疗设备，他花了两年时间，成功发明了能精准定位癌细胞的纳米机器人，拯救了无数患者。

“爸爸相信你。”王平米的语气很轻，却带着十足的信任。他抬手拍了拍米凡的肩膀，这次的力度比刚才重了一些，带着父亲对儿子的认可，“只是下次，有这样的计划，能不能提前和爸爸说一声？你知道，我作为伦理顾问，需要提前评估风险——不是质疑你，而是想帮你把计划做得更周全。”他想起刚才自己的冲动，忍不住笑了笑，“刚才是爸爸太固执了，只看到了痛苦，却没看到你背后的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