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黜置使行辕内气氛依旧带着一丝昨夜的凝重。苏凌与周幺、陈扬、朱冉、吴率教等人刚在后堂偏厅用过简单的早饭,正饮着清茶消食,商议着后续事宜
。晨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那缕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突然,厅外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慌乱的脚步声!
只见小宁总管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进来,脸色煞白,额角见汗。
他也顾不上行礼,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紧张,急声道:“公......公子!不好了!外面......外面来了好多大内禁军!甲胄鲜明,刀枪林立,怕是有不下百人!如今......如今已然过了前面街口,直奔咱们行辕大门而来!眼看就要到了!”
“什么?!”
“大内禁军?!”
“来得这么快?!”
周幺、朱冉、陈扬三人闻言,几乎同时“嚯”地站起身!脸色骤变!
陈扬年轻,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惶,但立刻被决然取代;朱冉眼神锐利,手已下意识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周幺最为沉稳,但眉头也瞬间锁紧,周身气息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就连一向粗豪的吴率教,也猛地瞪大了牛眼,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碟乱响,瓮声瓮气地吼道:“他娘的!肯定是那老阉狗的事发了!天子派人来拿咱们了!公子!没啥好说的!调集行辕里所有能打的弟兄,跟他们拼了!管他什么大内禁军,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杀他个片甲不留!”
厅内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一股无形的杀气弥漫开来。
众人目光齐刷刷聚焦在苏凌身上,只等他一声令下。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苏凌听闻此讯,非但没有丝毫惊慌,反而只是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几分玩味的弧度,仿佛早已预料一般。
他语气随意地淡淡道:“哦?来了么?动作倒是挺利索。看来,咱们这位陛下,消息灵通得很呐。丁侍尧这才刚断了气,讨债的就上门了。”
他抬头,目光平静地扫过群情激奋的众人,轻轻摆了摆手,那动作从容不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厅内躁动的杀气。
“稍安勿躁。”
苏凌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拼?拿什么拼?跟天子的禁卫军动手?那才是真的自寻死路。”
他站起身,负手踱了两步,目光深邃。
“若真动了手,杀了禁军,那便是坐实了谋逆大罪!再无转圜余地!届时,不仅我等死无葬身之地,更会连累萧丞相,授人以柄,让朝中那些虎视眈眈的政敌,有了攻讦萧丞相纵容下属、图谋不轨的绝佳借口!此乃亲者痛,仇者快之举,万万不可!”
他顿了顿,看向众人,语气转为凝重。
“再者,我等并非真要造反,心中无鬼,何必行此极端之事?硬拼,是最愚蠢的选择。”
众人闻言,虽然觉得有理,但脸上焦急担忧之色更浓。
周幺忍不住上前一步,急声道:“师尊!那......那如今该如何是好?难道就束手就擒不成?”
苏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向依旧惊魂未定的小宁总管,沉声问道:“小宁,你可看清了?带队前来的,是禁军中哪一位将军?仪仗如何?”
小宁总管努力回忆了一下,擦了擦额角的汗,连忙回道:“回公子,小宁......小宁看得不甚真切,但......但队伍最前面骑马领路的,似乎......似乎不是哪位将军,看服色和做派,倒像是个......是个宫里的黄门太监,还穿着便衣。”
“队伍正中......还护着一顶青布小轿,看不清里面坐的是谁。”
“黄门太监带队?便衣?还有轿子?”
苏凌闻言,眉头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的神色,追问道:“你可认得那黄门是谁?”
小宁仔细想了想,无奈地摇摇头:“小宁离宫有些时日了,宫中人事变迁,那黄门面生得很,并不认得。”
苏凌沉吟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轻轻敲击着,眼中光芒闪烁,似乎在急速分析着眼前的局面。
忽然,他敲击的手指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既然带队的是个黄门,而非某位实权将军,仪仗也从简,还带着轿子......”
苏凌缓缓道,语气中多了几分把握,“看来,此行......未必就是来兴师问罪、抄家拿人的。或许,另有文章。”
他抬起头,目光恢复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从容,决断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如此,我们便以静制动。我亲自去大门前迎一迎,看看这位天使大人,究竟所为何来。届时,再见机行事。”
众人一听苏凌要亲自去迎,还要打开大门,顿时又紧张起来。周幺、陈扬、朱冉齐声道:“我等随公子同去!”
吴率教更是嚷嚷道:“对!同去!万一那群阉狗耍花样,俺老吴第一个剁了他!”
苏凌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吴率教身上,特意叮嘱道:“大老吴,你性子急,脾气暴,留在这里。小宁,”
他转向小宁总管道:“你看住他,没有我的命令,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绝不准他踏出这前厅半步!更不准靠近大门!若是惊了天使,我唯你是问!”
“公子!俺......”吴率教一脸不情愿,梗着脖子想争辩。
“嗯?”苏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虽未动怒,但那目光中的威严却让吴率教瞬间蔫了下去。
他只得悻悻地嘟囔着,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眼巴巴地看着苏凌等人。
苏凌不再多言,整了整身上的黜置使官袍,神色平静,当先迈步而出。
周幺、陈扬、朱冉三人互视一眼,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的紧张,手按兵刃,紧随其后。
小宁总管则紧张地守在吴率教身边,生怕这莽汉惹出乱子。
一行人穿过庭院,朝着黜置使行辕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走去。
晨光越来越亮,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门外的马蹄声、甲胄摩擦声,已然清晰可闻。
苏凌一行人刚在行辕大门前的石阶上站定,还未及开口,便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如同滚雷般由远及近的轰响!
“踏!踏!踏!踏——!”
那声音整齐划一,沉重无比,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坎上,震得脚下的青石板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伴随着这踏步声,还有阵阵战马嘶鸣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大道之上,原本稀稀拉拉的行人商贩,早已被这骇人的声势吓得面无人色,纷纷惊慌失措地避让到街道两旁,躲入门扉之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薄雾缭绕的长街尽头,一股金色的洪流正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威压之势,缓缓涌来!那是一支完全由身披金甲的骑兵组成的队伍!
阳光初升,照射在那一片耀眼夺目的金甲之上,反射出令人不敢直视的璀璨金芒!
每一名骑士,皆是人高马大,虎背熊腰,浑身披挂着制式统一、熠熠生辉的黄金鱼鳞甲,甲叶在晨曦下流动着奢华而威严的光泽,覆盖全身,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无情、饱经沙场的眼眸。